世上最漫长的时间，是陕南的一场酒席，能从午后吃到傍晚；世上最惊艳的时光，是关中的一台席面，你刚叨叨几口，就已撤台换第二拨了……

这种有失偏颇的感觉，自然夹杂着一个陕南人对故乡的偏爱。但作为一个在安康、商洛吃过酒席，在关中的长安、临潼、蓝田、渭南、户县及周至吃过席面的人，确实领略到了其中的不同。若是细品，其中可能还藏着各自的热情与精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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陕南是我的故乡，那里的席面，我更愿意称之为“酒席”。印象中，但凡过事——包含但不仅限于红白事、春节、大寿、封顶、置业、乔迁等，总是无酒不欢。而那酒，自然成了拉长席面时间线的“中坚力量”。

除了白事与春节，几乎所有的酒席上，都要摆上自家酿的酒，实在没有的，则或买或借。多数情况下，主家会为来宾排座次。其中的一个用意，便是让每张桌上，都有个能喝的人，借酒好生款待。

每桌的酒过了三五巡——三到五人轮流"“打关”之后，主家大都要斟满酒，挨个地敬上一圈。要是一场酒席能喝倒几个，那才算到位——最好是趴在桌上，或说着“我没醉”的胡话。最后，醉酒的人在同伴的搀扶下、在主家的目送下，终于东倒西歪地离开了，那这次过的事与承办的酒席，才算圆满。

虽是无酒不欢，然而那饭菜也并不寡淡，陕南的酒席上有个独有的名词：盘子碗。

■ 陕南某县招待席后厨景象 | 图源网络

各类装在盘子中的凉热荤素菜，统称为盘子；各种盛装于老碗里的热汤，均称为碗。一般酒席，都会有8到10个盘子和碗，总共加起来16或20份，盘子和碗穿插着，每次只上一道。盘子碗上完后，最后还会端上用小碗装的下饭菜，再给每人打一碗米饭，各自淋上豆豉炒猪肉的油，吃得人肚子好胀。

就这样的阵仗，一场酒席下来，没有三四个小时，根本无法结束。待到终于吃完了，甚至还要打麻将耍牌，非要将快乐的时光无限延长。

后来，当我从陕南的大山中走出，领略过关中的风土人情后才知道，原来陕西的席面，有着各自的特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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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在关中吃席，是长安的一个同事结婚。从阵势上看，算是大户人家。那桌子沿门口的路，摆到了门前。

我们一行几人从礼房出来后，自行找了个桌子落座。圆桌上铺着一张红色的一次性桌布，上面摆着一大桶饮料、两碟干果，几个一次性纸杯和八双筷子。中间则留出很大一个空间，比陕南的大小方桌明显大气。

待到大部分都入席后，开始上菜了。

与陕南的「盘子碗」明显不同的是，盘子和碗全部上桌——这原来就是大圆桌的用意，至于用大碗装的汤粥，基本上是没有，或者说是用饮料代替。

■图源 - 宝鸡一线动态微博

摆满圆桌的菜品，还是相当丰盛的：荤素凉热，完美搭配。来客举起筷子吃上几口后，会有人拿来一篮子白面馒头——就像是陕南酒席上的白米饭与酒一样，别看它既软又小，没了它，整个席面像是没了灵魂。那些或咸或淡的菜，好像要在味蕾面前争个高低。但经那馒头一调剂，一切都归于和谐。

酒，自然是有的。一大桌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，新娘端着托盘，新郎挨个敬酒，但每桌除了那一两个泯上几口的，其他人都喝几口饮料，道几声祝福，这就算主家和来宾的心意都到了。也因此，我曾狭隘地认为：关中的招待宴席，或称为席面更妥帖。

再后来，陆续在渭南、蓝田、户县、周至、高陵吃过席。整个流程大同小异，一般也就半小时内吃完。其中见过最快的一次，是桌子少客人多。在那种情况下，客人会分拨落座。一拨吃完，迅速撤离，换桌布换人换菜。

那次，我便碰到还没吃完，就不得不捏着馒头离席的情形。

03

起初只是觉得：比起陕南，关中的席面着实有点「敷衍」，但去细想背后的成因时，陕南与关中的酒席其实无所谓孰高孰低，不过是不同的环境使然，在宴席风俗上的一种体现罢了。

陕南在秦岭的庇护下，享有绿色的自然环境，以及部分农家特产。但因为秦岭的阻断，多为山地，交通闭塞，也因此人口稀疏，物资匮乏。但这与热情并不矛盾，这是朴实的陕南人的写照。

人都喜欢热闹，但因人口所限，在一起吃席的频率并不高。于是，每一次都要竭尽所能地招呼好客人，来客也要好好凑个热闹。特别是若有外地人到访，主家一定会端上最好的饭菜，满上舍不得喝的酿酒，喝它个天昏地暗，若是喝醉了能留上一宿，那便是极好！

■ 陕南婚宴|图源 - 汉中在路上

因为相聚的次数不多，再加上平常都围在头田间，时光并不慌张，反倒是酒席能给平凡的日子带来惊喜。所以一场酒，愿意花上半天功夫；每次有人远道而来，都能够展现出最热情的一面。

如果陕南也像关中那样地势平坦、人口稠密，不只是围着农田转，那陕南自然也会像关中那样精明。

关中人也种地，但那并不像陕南那样是全部。因此对待时间的态度也不同，在席面上自然讲求效率，匆匆吃完后，回家忙些别的事。至于可能会误事的饮酒，自然作罢。这样的好处是：既省下时间，又节约成本，还能顾及到其他，可谓面面俱到——需要承认的是，因为对关中并谈不上非常了解，这种感觉或许有妄自猜测的成分。

风俗的不同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彼此的观念，与条件上的差距。

于是，陕南人可能会调侃关中的朋友说：你们的席面，可真将就；反过来，陕南人可能会被调侃说“酒风”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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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羊漫坡是陕南人的世面，一马平川是关中人的的世面。

■ 图源网络

每一种存在，都应该得到理解，无需必分高下，酒席亦然。而且，随着社会的发展，这种差别已经归一。如今，不论是关中还是陕南，流水席已经变成了流水作业。

不管城里村里，过事都不会再在村里找厨子，而是整个包出去，从桌椅板凳到吃食，都发展成为了小产业。当外请的厨子和工作人员轮番上菜时，当忙碌中赶一场宴席，各自的时间都会被挤压，自然就少了喝酒的心境——就连做饭的，也希望早点收拾好家伙事儿，养精蓄锐好去赶下一场。

更趋同的，则是在城里、镇上，酒馆、酒店举办的宴席。那里环境都很不错，菜品也相差不大，来宾大都匆忙，不同的是喝多少杯酒，下次在哪里见面。

陕南，是南方的最北端；关中，是北方的最南端。

在某种程度下，二者往日席面的特色，代表了大多数地区的风俗。比如内蒙与东北的酒量，与南方各有特点的茶香。但随着酒桌文化及劝酒习惯的隐没，像陕南那样隆重特办的酒席，也将成为一种历史。取而代之的，是关中的高效与务实。

■图源网络

「千秋大业一壶茶，万丈红尘三杯酒」。往后的宴席，更多的可能是以茶代酒，点到为止。这样也没什么不好，所谓世面，就是接受各种风俗习惯的变化发展，包容不这大千世界的别样风采罢~

作者 |陈戈| 陕西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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